岚鬼风

外行毫无章法。不混圈不用关注
oc/福华/雷狼/海尔森公/猎灰/威斯克公
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停止进步
攻厨守序洁癖 可拆不逆

[猎灰]接踵而至 One After Another


预警:猎灰现代灵异趴。一发完,灵感来源于网络上听见的灵异段子。猎人是我家孩子,人物存在大量魔改。

 

summary:退役后,灰烬离开部队来到城市,三次被厄运缠上,一次他没有。

 

1.

 

黄昏,灰烬背着双肩包,拖着行李箱,轻快地走下了列车。他对热热闹闹、人群熙攘的城市倍感怀念。路过他身边的母亲牵着她嬉戏打闹的孩子的手,街边咖啡店里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坐着,有的一丝不苟地敲打着笔记本键盘,有的在和朋友们聚餐。人行街道的白杨树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,茂密的树叶将阴影裁剪斑驳。灰烬走到一处无人的角落,摘下墨镜和口罩,享受着清风与夕阳。一股久违的暖意涌上心头。过去,他常年在战场上被迫保持着紧崩状态——他曾是一位医疗兵。在吃人的洛斯里克,他除了医治伤员,还需要干所有战场上的人都不得不做的事:送敌人们去见上帝。那段时间里,失眠,焦虑,创伤与后遗症无时无刻折磨着他。而今,他终于不用在那个鬼地方浑浑噩噩地活着。他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。

 

灰烬听从表哥的建议,准备先去他的家乡如蜜定居一段时间,再物色一份工作,租一间合适的公寓,等表哥放心他能一个人生活后,再让自己回老家亚斯特拉。

 

“到站了?需要帮忙吗,我可以过来接你。”表哥浑厚的声音被手机播放的有些失真。

 

“不用,我东西很少,可以坐巴士过来。”灰烬走出自动扶梯,麻利地提起了行李的拉杆,走向了公交车站。

 

“可是…”

 

“你是说我脖子的枪伤?拜托,医生已经帮我取出子弹了。如果是脸上的话,我已经戴上了口罩和帽子。”是的。灰烬的最主要的战后创伤是他身体几乎全部被烧伤。即使被毁容,他也没有气馁。与其说他已经从这样的创伤里走出来,不如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容貌。他甚至记不清自己被烧伤前的样子。目前他最需要担心的,是防止自己的样貌把无辜的路人吓到。

 

“别狡辩。你只是单纯的运气好罢了。你知道吗,要是敌人稍微射偏一厘米,你就交待在那里了!”

 

“你曾经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?”

 

“好吧,好吧。我在第十六街区305d,坐巴士的话大概需要四十分钟。别着急回罗德兰。我真诚地建议先在如蜜生活一段时间,不然你将会过上一段相对失败的人生。”法汉不知道第几遍重复,对赞美他的家乡有一种异样的执着。

 

“行,行。我听你的…不过,给你添麻烦了,二哥。”

 

“…唉,别这么说我了。这是我应该做的,”电话另一头的法汉不知道在反驳什么,“不管发生了什么,叫上我,我一定会来帮你的。等你到我家后,我们好好喝几杯。”

 

“杰克的酒?”

 

“元素汤。”

 

灰烬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。电话另一头传来被逗笑的声音:“忘了你有医师执照。如果你可以给自己下医嘱,我还是愿意施舍你两三杯我的珍藏好酒的。”

 

灰烬终于发现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。

 

“那是我的酒!”

 

2.

 

灰烬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。为了不打扰表哥的日常生活,他以最快的速度找了一套便宜的公寓。虽然价格实惠,不过公寓所在的地段比较偏远,这使得灰烬要坐一个多小时的车才能回家。

 

当听说灰烬的工作是健身教练时,法汉刚喝到嘴里的酒就吐了出来。

 

“说真的,老兄,你可是立过一等功的人,就找了这份工作?”法汉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,“如果我是你那块纪念勋章,我现在就会跑到厕所里哭。”

 

灰烬歪头,不觉得哪里不妥。事实上,这份工作薪资优渥,也许唯一的缺点就是离住处较远。

 

“一份工作既然能提供经济来源,又不刻意损害你的健康,那么何必要在意它看起来体不体面呢?你怎么老惦记我的勋章。”

 

“你知道一枚一等军功章有多少人能活着去领吗?不如这么说:如果拿它去做交易,你换来的钱至少可以在这里买下一栋房子!既然这样,为什么不留在特遣队?以你的功绩,至少能升到少校,而那时你几乎用不着吃枪子…算了,我想你和我一样。”

 

“嗯…我想我不适合那样的生活…”

 

尽管灰烬是一名出色的战士,但并不代表他热爱战争。他的意思是,他当然愿意为了母亲和孩子们用半自动步枪送敌人们去见上帝,不过当危机化解之后,他更愿意过上拥有一只狗,一块草坪,一圈栅栏和一栋小屋那样悠闲的人生。如果这勋章这么有价值,他真的会考虑要不要用它在亚斯特拉的郊区换一间房子。

 

“说起来,你的伤怎么样了?”

 

“脖子上的缝线已经拆了,不仔细看看不出有疤。”灰烬记得这就是他那一等功勋章的由来,而它每次都让灰烬想起那场梦魇——他正在紧急包扎一名伤员时遭遇了敌方的扫射,所有战友顿时倒在血泊里。肩膀和侧腹传来剧痛,而又有一枚子弹打中灰烬了脖子。他的伤员和队友当场死亡,而他也因为脖颈处中弹吐了一口血沫出来。他随之感到的不是疼痛和恐惧,而且愤怒。理智像一根脆弱的发丝,在他的脑内崩断了,那一瞬间,他变得暴怒,在对方换弹时疯狗一般地扑过去。

 

最后,作为他们的小队幸存的唯一一人,灰烬被授予了这至高无上的勋章。那本以为会造成致命伤的子弹,在医生的手术下发现其正好卡在了灰烬的气管和脊椎之间,奇迹地避开了关键的部位。他像传奇一般活了下来,而他的战友却永远回不来了。灰烬认为,除了经济价值,这枚金色太阳状的勋章没有带给他任何好的回忆。

 

“那么,那些烧伤…”

 

“不用这么担心,我已经没事了。”他的表哥又开始担心他起来。

 

“我很抱歉,兄弟,它变成了阻止姑娘们与你相爱的绊脚石。”

 

“我一点也不为此懊恼,表哥,”灰烬安慰着比自己还难受的兄长,“事实上,我能从洛斯里克里活着回来、四肢健全、活蹦乱跳,就已经非常感谢这个世界了——至于姑娘…真正与我相爱的姑娘是不会计较我的长相的。”

 

“如果哪位姑娘真的与我相爱,我就把勋章送给她。”灰烬补充道。

 

“这像是你会做的事。”法汉哈哈大笑。

 

3.

 

灰烬认为他的工作没有什么问题。让他有些头疼的是这栋公寓。因为年代久远,公寓里设备老旧,走廊里的照明灯以一种聊胜于无的方式提供光亮。不巧的是,有些学员会在晚上训练,每次灰烬到家的时间至少在九点以后。这让灰烬不得不在昏暗的环境下打开自己的手机电筒,摸索着进入楼道。

 

而每当他走进自己的楼层时,都会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。灰烬警觉的四下观察,然而昏暗的楼道里很难发现有什么人。他记得自己在战场上的那段时间,发生在夜晚的袭击不在少数。那时,生与死的界限是那么的模糊,任何疏忽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。所以当这种令他后背发毛的感觉袭来时,灰烬十分肯定,自己大概率是被什么人盯上了。他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弦再次紧绷了起来。他打开房门,反锁门窗,关上窗帘,条件反射蹲在掩体后面,整套动作一气呵成。他试图摸索随身携带的配枪,却发觉武器早就在退役时上缴。他开始想象对方的体型,会在什么时候,怎么攻击他,而他又该如何制服对方。虽然自己的体型不算高大,但绝大部分的普通人还是能应付一二。

 

最后,灰烬颓然的意识到,他已经离开了战场,没必要再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了。他吃力地从沙发后站起身,感叹他要是再晚离开部队几个月,就要患上神经衰弱了。

 

自此,尽管每次进楼道都浑身不舒服,灰烬还是试图说服自己只是产生了错觉。他照常通勤,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正常的方向发展。

 

然而在住进公寓两个月后的某天,他的平静被打破。灰烬晚上刚回到家,手机就响铃收到一条消息。发件人来自一个陌生号码,上面写着:

 

“你好呀。”

 

灰烬觉得可能是谁发错消息了,或者是某些无聊之人的恶作剧。他没有太在意,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。困意驱使着他匆匆洗漱后就睡了。

 

第二天,灰烬刚到家,手机又发出收到短信的提示音。他点亮屏幕查看:

 

“你好呀。”

 

来自另一串陌生的号码。

 

如果是巧合,那这个解释未免过于牵强。如果不是,那么灰烬觉得自己真的被盯上了。难道自己这几天的错觉是真的?他一边思考着,一边把这串号码复制到了呼叫界面,准备警告另一边的蠢货别做这种无聊的事。

 

不巧的是,他下一秒就收到了法汉的来电。灰烬一下就把之前的打算抛到了脑后,两人就这样聊到了晚上十一点。

 

灰烬困倦地合上眼前,依稀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做了……不过已经不重要了。

 

第三天晚上回家,灰烬发现自己的门前放了一个快递包裹。这是一种保存生鲜才会用到的泡沫箱。他上前查看包裹信息,上面写的是自己的收货地址。即使灰烬不记得曾网购过什么物品,他还是把包裹抱回了家。他划开胶带,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箱盖。箱子里铺满了玫瑰花瓣,花瓣下面能隐约看见被掩盖的袋子。

 

这包裹来历不明,还是得谨慎对待。

 

他提起袋子轻微晃动了一下,猜想放在里面的应该是件柔软的物体。灰烬轻轻裁开包装,打开一看,里面的东西让他迟疑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——

 

那是三只死掉的癞蛤蟆。

 

灰烬皱眉,费力地思考着。这几天的不适感果然不是错觉。尸体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,让他的眉毛皱得更紧。他连忙把袋子放回泡沫箱里,一起丢出门外。与此同时,他收到了第三条短信:

 

“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。”

“我送你的快递你喜欢吗?”

 

灰烬感到怪异和愤怒。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将他作为目标。有人敢将一个退伍军人作为目标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推断发短信的人,和送快递箱的,很可能是同一个或同一伙人。

 

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——他又开始焦虑了。他不是在害怕,他只是很讨厌这种不得不在高压下苟延残喘的感觉。他很想把发短信的人揪出来,用拳头好好和他们“谈谈心”。

 

为了缓解自己的精神状态,他打了通电话给表哥说明情况。

 

“听着,我现在就过去接你,你不要出门…”法汉似乎在匆忙地收拾东西,灰烬甚至能听见他的爱人在远处询问的声音。

 

灰烬烦躁地攥起放在书橱上的勋章,身上的三处枪伤隐隐发痒。

 

“今晚你在我家过夜。”法汉出发了,啪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
 

在警局里录完口供,警察让他们放心回家。很显然,他们根本放不了心。

 

第二天,灰烬提前向公司请了假,和法汉一起来到自己的公寓楼下。他们准备搬离这里。

 

刚上楼,他们便远远看见一抹模糊的人影行迹可疑地贴在灰烬的家门前,双手捣鼓着门。那人感觉到电梯照来的灯光,朝来人的方向望去。

 

“什么人!”法汉咆哮道,迈着步子追了上去。他奔跑起来就像一头发怒的熊。那人见势不妙,转身就跑。

 

只见他冲进了公寓另一侧的紧急出口,在黑暗的楼梯间消彻底失了。法汉暴躁的踢开推拉门,瞪着漆黑的楼道。

 

他们收拾好东西便匆忙地离开了。法汉带着灰烬去营业厅换了一个新的号码,紧接着换了一间loft公寓。

 

自从灰烬搬进新的公寓,那种在狭窄的走道内被不怀好意注视着的感觉完全消失了。

 

4.

 

灰烬怎么也没想到,几个月后,他不得不对自己工作了半年不到的公司提出辞职。这不是他一时冲动才做出的决定。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。

 

七月的一天下午,灰烬走在树荫下,正往公司赶。他偷偷溜出去买了两杯冰镇元素汤,好为这个炎热的夏季解暑。突然,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工地里蹿出来,几乎撞倒了他。黑影快速掠过灰烬,朝着道路更外侧两位手足无措的大学生们扑去。灰烬这才看清了黑影:那是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,手上拿了把威胁性极强的刀具。

 

是的,灰烬与那个持械的歹徒搏斗了起来。但他没有料到歹徒随身带着枪。那人射了两发子弹,灰烬的大腿结结实实地中了枪。

 

他只记得歹徒突然被一杯冰镇饮料击中了头,溢出的红色液体使之暂时无法睁眼。而他抓住这个机会,把歹徒拽下来揍到失去了意识。

 

 

“该死的,这才过了多久?…似乎一年也没到。幸好你受的伤不算特别严重,不过,这才是奇怪的地方。你的裤子和身后的树干都被子弹射穿了,而腿骨却只是骨折的程度。你总能在不幸中的获得出奇的好运。但是为什么,它们总是发生在你身上?”

 

“也许,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…”灰烬的左腿被吊起来,缠满了绷带。他的手臂被刀划伤了不少,现在被贴满了狗皮膏药。他想,也许是放在裤包里的勋章替他挡住了子弹的大部分伤害。灰烬伸手摸向放在床头柜上的裤子,却发现勋章不见了。他明显地顿了一下。

 

“听我说话,”法汉掰正他的脑袋,“你还是太乱来了…”

 

“对不起。”

 

“你不能每次都靠运气…”法汉叹了口气。

 

灰烬表示赞同。他摸着空荡荡的裤包,感觉他的好运似乎也在这次意外中用尽了。

 

“事实上,我还活着多亏了那两位小姑娘…她们没事吧?”

 

“你是说那位叫救护车并一路跟着你进医院的学生?好的不能再好了。”法汉挑眉,“她…本来一直守着你,跟上了救护车——她甚至想支付你的住院费。她还想等你醒来对你说些什么。可你是那么的不解风情,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睡着的路上。而她被实习和论文困扰,不能一直待在这里。”

 

“我很抱歉…不过她们没事真是太好了。我不能想象那些专门避开我去袭击两个大学女生的人是多么的险恶。你没有同意她们吧?”

 

“以你的尿性…当然没有。我想,在你的骨头和手上的伤重新长好之前,也就是说至少半年,你都不能从事像健身教练一样的职业了?”法汉问道。

 

“我想是的…”灰烬沮丧的回答。

 

一个月后,灰烬做了段时间的康复训练,已经勉强能行走了,不过得带着拐杖。他很感激那位试图趁他昏迷时偷偷支付住院费的学生——可他坚持拒绝了。不过也因此,他的经济开始变得拮据起来。

 

“你公司那边的辞职手续我已经帮你办得差不多了。至于新的工作,多亏了你的医师执照和wythe的介绍,让你能够在他所就读过的学校里担任医务人员。校方很乐意招聘心地善良,身材高大的退伍老兵。”

 

“我记得我至少比你矮了二十公分。”灰烬记起来Wythe好像就是法汉对象的名字。

 

“你记得我有两米多高吗?”

 

“可是…那是幼稚园…”灰烬努力想象出自己同时带着几十只人类幼崽的情景。

 

“一份工作既然能提供经济来源,又不刻意损害你的健康,何必要在意它看起来体不体面呢?还是说,你害羞了?”法汉刻意模仿着灰烬的语气。

 

“去你的。”

 
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

 

好吧。目前看来,这是最适合他这样既能养伤,同时又能工作的职位了。他非常感激表哥这么为他操心。明明都是在战场上受到创伤的人,而表哥总是能更好的适应环境的那个。看啊,甚至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。而他呢?灰烬沮丧的发现,他现在甚至不能把勋章送给喜欢的女孩。

 

5.

 

灰烬刚到这里时还是被震惊到了。这座幼稚园简直就是一栋大别墅。这个学校一到三楼都是教室,四、五楼是教师办公室和仓库。虽然一楼有医务室的站点,但他的办公室仍然和课任老师、办公室主任在一起。当他意识到这里不论是工资还是待遇一点也不比上一份工作差时,默默地收回了之前的抱怨。他承认,这的确是一家很有名气的私立学校。法汉似乎特意考虑到了自己腿脚不太方便的因素,这里离灰烬的新公寓只有大概十分钟的路程。因为是医务员的原因,他甚至除了轮班之外从来不用加班。他可能会有一段更好的生活了。

 

当他把个人用品搬到办公室的第二天,办公室主任神秘兮兮地对他说:“灰烬先生,虽然这是个很奇怪的规定,但我还是必须说,如果你晚上碰巧要加班的话,禁止超过九点。九点之后请无论如何一定要离开这里。”

 

看见这位银发女士认真的神情,灰烬虽然觉得很奇怪,却还是答应会遵守这个规定。事实上,他怀疑这是否是领导们害怕员工过度劳累,以开玩笑的形式介绍福利。

 

随着在校园工作得越来越久,迟钝的灰烬也发现了一点猫腻。他通过与自己关系还不错的老师们闲聊才知道,这里从建园到现在,各种怪事几乎一直都在发生:

 

比如来实习的大学生晚上来办公室拿落下的东西,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,挨了一身的伤;或者园长经常丢一些小巧又贵重的首饰,却对监控记录毫无头绪;甚至连偶数月特定放假的几天,也不是因为企业文化,而是学校需要在那几天请一位神父过来待上一晚,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 

“他们在那几天请神父做什么?”灰烬好奇地问。他很不愿意往更具奇幻色彩的那方面去想。正如他最近的遭遇,他不希望有人装神弄鬼来干扰大家的正常生活:“我认为报警也许会更加有效。”

 

“有些事情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,”门卫亨里克神秘兮兮地说,“加斯科因神父…我认识他。我们甚至是比较要好的朋友。他认为学校里住着一位怨灵,而他需要在那几天过来安抚那愤怒的灵魂。他告诫我:‘即使你不相信世间存在鬼怪,请至少尊重它们。如果因为冒犯它们而被尾随,那你原本平静的生活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’所以,即使你不认同,也至少要尊重园长的做法。”

 

“我很抱歉,我会注意的。”灰烬半信半疑,为自己说的话道歉。毕竟,曾经给他带来恐惧,或者想送他下地狱的,都是人。

 

6.

 

灰烬正加班加点完成季度的医疗物资存取表格。因为某些原因,园长在今天之内必须得到这张表格,所以灰烬在晚上加了会儿班,而园长也贴心的留下来等着他。等他做完表格时,已经晚上八点过了。为了在九点前离开学校,他赶紧把表格打印出来,准备送到园长的办公室。出于礼貌,他敲了敲园长办公室的门。里面似乎传来些许微弱的声音,于是灰烬把拐杖夹在腋下,推门而入。

 

但办公室里面什么都没有。

 

灰烬奇怪地挠了挠头,也许是自己听错了。

 

他把表格放在园长的办公桌上,然后去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衣服。灰烬回办公室拿上自己的背包,准备离开。他环顾四周,最后一次寻找园长的身影。这时,他发现园长慢悠悠地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,冲他招了招手。

 

灰烬会意,拄着拐杖在一段不远的距离后面跟着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他觉得今夜的格曼园长步伐格外稳健,完全不像平常那样从轮椅上颤颤巍巍站起身来的样子。他甚至发现当园长挺直腰板的时候,甚至和自己的表哥差不多高。

 

他就这样被园长领着上了五楼。只见他平稳地推开仓库门,打开了灯,轻巧的绕过了仓库里摆放的所有东西,进到了最里面。园长靠在仓库尽头的窗前,微笑着示意他进来。灰烬觉得不对劲。他很疑惑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园长躲在仓库里和他商量。

 

灰烬在门外停住了。他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着进去。正当他思考该如何应对时,楼下传来了清脆的喊声。

 

“灰烬?你还在吗?”

 

灰烬回头看向楼下,分辨出了声音的来源。那是园长苍老而沉稳的声音。他在四楼办公室外的走廊里,由远及近地呼唤着。

 

等等。灰烬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僵在原地。如果园长在楼下,那么仓库里的人是谁?

 

灰烬猛的一回头,看向仓库。“园长”赫然站在仓库里,朝他笑着,甚至再一次对他招了招手。

 

灰烬第一次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体会到了汗毛倒立的危机感。不可名状的恐惧从仓库涌出,席卷至全身,将他钉在原地,把他吞噬殆尽。快跑!跑!!!强烈的求生欲在他的脑海里横冲直撞,太阳穴像有节奏的鼓点,在皮肤下突突直跳。他很久没有再次产生过这样强烈的愿望了——他如此地希望自己能活下去。

 

至少不是在这里。

 

他迅速转身,头也不回地跑向楼下,迎面遇见在四楼寻找他的园长。格曼先生特有的气质让灰烬莫名的安心,他看见这位老先生时就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。他从未觉得此时这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如此的有安全感。

 

“灰烬先生,你去哪里了?我找了你半天。”格曼不紧不慢地问。

 

“格曼园长…”灰烬努力平复心情,感觉把刚才的遭遇告诉这位老人不是一个好主意,因为他自己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都害怕得不行。“我把表格放在您的桌子上了。您最好快点离开。”

 

“是嘛,非常感谢。晚安。”园长和蔼的微笑着,似乎执意要留下来。

 

灰烬没心情多想,拄着拐杖,用他尚未受伤时也勉强才能达到的移速三步并两步飞离了这里。

 

那一晚,灰烬彻夜未眠。

 

7.

 

第二天一早,灰烬就找园长叙述了昨晚不宜解释的情况。

 

园长似乎早有预料。他并不惊讶,意味深长的对灰烬说:“你一定是看错了,先生。我一直在四楼,没有离开过。”

 

自此,灰烬更不敢加班到太晚。

 

看似平静的日子接着持续了大半年。直到次年的二三月份,学校招聘了一位新的保安。

 

不知道为什么,直觉让灰烬很不喜欢这名新保安。尤其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。那是一种很不礼貌、居心叵测的打量。但保安长瓦尔特认为这位新人的各项成绩都很出色,让灰烬不能反驳什么。

 

每当灰烬下班路过校门,那名保安都会用一种非常独特的眼神看着自己。当灰烬完全路过保安时,他甚至还能感觉到来自保安的那道令人不快的视线。灰烬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和这个保安干一架。

 

出事的那晚,是教育部门莅临学校检查档案的那段时间。这一周内,所有员工都被要求强制加班,没有人在八点之后离开过自己的工位。在某个照常加班的夜里,灰烬和办公室主任留到了最后,负责检查资料和归档。女士在接了一通电话后匆忙地回来告诉灰烬,她的家里有点事,可能需要先走一步。善解人意的灰烬与她就此道别。办公室只剩下了灰烬一人。

 

时间已经接近九点,他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手上的工作,收拾东西准备离开。刚出办公室,灰烬就听到走廊尽头的厕所传来隐隐的哭声。他立刻从原地弹了起来。他现在更想哭。

 

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。无视了左腿枪伤作痛传来的抗议,他马不停蹄地下楼。就在他掠过三楼楼梯的转角时,那位新来的保安碰巧从二楼走了上来。灰烬满脑子还在为厕所的事心神不宁,一时间忘了对这位新人的产生过多的警惕。

 

“先生,你有听见四楼厕所里的哭声吗?”灰烬刚上前询问,却发现来人是那位怪异的保安,顿时有些后悔。

 

那人一脸猥琐,语气戏谑的说:“怎么了,谁哭啦?”他发现灰烬腿上的伤还未痊愈,便一脚踹向了那里。灰烬在震惊中吃痛地跪下,随即被保安抓住脖颈往四楼拽。

“你可让我好找啊…”灰烬抓住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,只觉得腿上的伤口剧痛无比。他真的发怒了。等他的腿恢复知觉后,一定会给这个败类一点颜色瞧瞧。

 

“哼…还记得我是谁吗。”见灰烬没有过多的反抗,保安更加放肆,掐在脖子上的手越发收紧,一路把灰烬拖行至卫生间。

 

保安啪的一声关上了男卫生间的门,把灰烬摔到隔间对面的墙壁上。监控死角是个动私刑的好地方。灰烬大口地喘着气。不知道是不是幻听,他似乎听到了厕所冲水的声音。

 

而那人背对着隔间,居高临下的站在灰烬面前,一点要查看隔间的意图都没有。他又扯住灰烬,另一只手攥紧拳头,试图对着脑袋再给他一拳。

 

灰烬大腿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。他松开拐杖,慢慢蜷起双腿,准备发力撞倒这个蠢货。

 

啪嗒。

 

这是一声拉开门锁的声音。灰烬刚有所动作,就看见保安正后方的厕所隔间慢慢向内拉开。园长在门后一脸笑意,慢悠悠地走了出来。

 

灰烬看见突然出现的园长,硬是刹住了手,他才刚刚站起来,就惊讶地愣在了原地。保安看见灰烬怪异的举动,也跟着愣了一下,随即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去——园长就站在他们后面,笑盈盈的,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。

 

保安立刻松开拽着灰烬的手,开始向园长解释。

 

而还没等他开口,只见园长保持着微笑,干练地抬起手,对后面的灰烬挥了挥——这是让灰烬离开的意思。

 

灰烬会意,二话不说以最快的速度远离保安,推开厕所门,风尘仆仆地跑下了楼。他看了一眼手表:现在是晚上九点二十分。

 

8.

 

第二天一早,灰烬就接到了办公室主任的电话:

 

“灰烬,你昨天留到了几点?你还好吧?学校发生了一些情况,可以过来一下吗?”

 

灰烬非常清楚她说的是什么事。事实上,他自己也被昨晚的事折腾得够呛。他结束通话后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。他很好奇昨晚被留下的保安最后怎么样了,因为那时突然出现的“园长”显然不是那位他们所熟悉的园长。

 

赶到四楼,灰烬首先看到的是四五位警察。他们一边押着那名保安,一边和工作人员交谈着。而那位保安现在变得疯疯癫癫,嘴里流着口水,不停地乞求着什么东西不要靠近他。和昨晚相比,保安的身体明显消瘦了不少。他甚至有几次突如其来地发力,挣脱了押着他的两名警察,最后又被三四位警察合力制服。瓦尔特正和其中一名警官交谈着,随即有些愧疚地看了看灰烬。其他老师也向他投来关怀的目光。

 

一名警察上前询问灰烬昨晚的情况,并要求校方提供监控记录。灰烬把昨晚发生的事全盘托出。

 

监控录像里的走廊上,他们看见灰烬被保安粗鲁地拖进了厕所,随后又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逃出来,下楼离开了。没过一会儿,保安也推开门跌了出来。他一个大男人连滚带爬地蜷缩在墙角,一边抱着脑袋一边往后挪。他用失控的嗓音大吼大叫,疯了似的朝着厕所的方向挥舞手臂,嘴里念叨着求饶的话语,像是遇见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一样。然而,在厕所那边,并没有任何东西。一直到早晨,没有人再从厕所里走出来过。

 

“如果你因为冒犯它们而被尾随,那你原本平静的生活就再也回不来了。”灰烬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亨里克的告诫。

 

因为灰烬声称昨天晚上见过园长,警察们带走园长做了次口供,却发现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园长当晚和朋友们在别的地方。

 

不过令所有人惊讶地是,警察们在保安的住处找到了很多灰烬的照片和录音,包括灰烬住的第一间公寓生活的各种照片。他们还发现保安对灰烬的勋章情有独钟,甚至复印了网站上有关的图片与价格信息——这下大家都明白这个人的用意了。

 

保安被警察们押上了车,灰烬在四楼看着他们开走了。

 

他现在心情很复杂。

 

首先,他很难相信有人会花上大半年对他的勋章打主意——虽然这个小东西总是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。但除开价值,它也代表灰烬逝去的战友和他大半段的人生。直到有人想要从灰烬面前抢走他们,他才迟钝地不情愿起来。更难受的是,灰烬自己弄丢了勋章。尽管他平时排斥着勋章,但当真正失去它后,灰烬感觉自己就像缺了一块。

 

其次是,这个曾让他汗毛倒立的鬼魂,竟然出手救了他。是的,他那么多次被活人威胁到死亡的边缘,最后竟然被一个鬼魂给救了。灰烬是个有恩必报的人。他甚至现在不知道该害怕它还是该感谢它。

 

在找回勋章和感谢鬼魂之间,灰烬决定先去做两件事中更容易解决的那件。

 

9.

 

他在自己加班的那天,在花店买了两束明树花,把其中一束放在了四楼厕所的窗边。九点左右,伴随着楼上诡异的脚步声,灰烬拿着另一束花,战战兢兢地来到了五楼仓库门口。他咽了咽口水,像往常一样,出于礼貌轻轻敲门。过了一会儿,似乎是为了回应他,门内传来了模仿他的敲门声。灰烬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。他不知道自己接近的是危险还是幻觉。

 

“我进来了…”灰烬不知道自己在给谁说话。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打颤。

 

他缓慢的转动门把,推开了门。大门因为转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。里面没有开灯。但灰烬隐约能看见房间尽头的窗边立着一位模糊的人影。那个人影不知道是面对窗外还是面对着灰烬。

 

灰烬看不清,索性闭上了眼。他疯狂抑制住自己想要立刻从这里逃走的念头。他不断说服自己,即使它曾把灰烬吓得够呛,但从没有伤害过他。灰烬捧着手里的花,强迫自己走了进去。他的心脏砰砰直跳,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。

 

“非常感谢你…不管你是什么,你救了我,”灰烬打赌他的声音听起来糟糕极了。“我无意冒犯,只是想表达我的谢意。”他闭着眼,手指摸索着可以充当类似桌面的物体,把花束放在了上面。他感到一阵不自然的风吹进了房间里,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让灰烬打了下寒战。

 

好极了灰烬,你让自己被鬼魂盯上了。

 

“如果你对我闯入了领地感到不悦,我这就离开。”灰烬手忙脚乱地转过身,摸索着被打开的仓库门。

 

哒。

 

是电灯开关被人触碰的声音。灰烬非常肯定自己的手没有碰到开关。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灰烬皱了皱眉。虽然照明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,但他还是不敢睁眼。他很害怕出现一些画面让他永生难忘。

 

一声轻微的叹息从他的耳旁发出,灰烬不知道为什么能感觉到声音的主人带着笑意。接着,他感觉皮肤隔着布料传来了被触摸的质感。他瑟缩了一下,条件反射侧身贴着墙壁,试图能和这种触碰保持距离。他终于能理解前几天那个变态保安的感受了。

 

然而,折磨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。

 

灰烬似乎感觉到一个存在走到了自己跟前。自己的头首先被轻轻的触碰,触感顺着脖颈缓缓向下,直到后腰。他被来回抚摸了几次,最后那触感停留在他的肩头,轻快地拍了他两下。

 

这手法简直就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。

 

接着,他感觉到自己脸部前方的空气骤然冷了几度,但只过了几秒,又恢复了原状。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因为那个东西在碰他的脸。最后一股微妙的冷意抚上了他受伤的左腿,为他的伤痛带来一丝清凉后,触感彻底消失了。

 

不过这种类似抚慰的触碰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。灰烬把手遮在脸上,慢慢松开眼皮,眯了一条缝观察四周。他发现“园长”笔直地站在离他三到五步的地方。这是一个不远不近,比较安全的距离。园长正好奇地观察他,嘴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。它随即将目光放在灰烬带来的明树花上。只见它迈着优雅的步子靠近花束,侧腰闻了闻,享受地闭上眼。

 

“你为什么喜欢变成园长的样子?”灰烬差点咬到舌头,因为他没过脑子就把问题说出了口。

 

园长听到他的提问,饶有兴致地挑起眉。它挺直了腰,双手背在了身后。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,但灰烬依旧看不透他的心情。突然,园长拿起花,向灰烬走去。即使速度并不快,但还是让灰烬本能的后退了几步。灰烬看见它有那么一瞬变得模糊,随后又清晰了起来。它的样貌改变了。

 

不如说是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。那是一个和园长服装相似的年轻人。马甲和深色的风衣十分贴合的年轻人的气质,护腕和长靴更是衬得他身材修长。年轻人戴着一顶造型独特的三角帽,不长不短的黑发服帖地梳到了耳后。他如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带着狡黠的笑意,在他的身体就要碰上灰烬的胸口时,转而从身旁的杂物堆里取出一只精致的花瓶。他将花放进瓶里,灵巧地转了个圈,像跳舞一样远离了灰烬。他看起来宛如一位昼伏夜出,优雅高贵的猎人。

 

当年轻人把花瓶放在一张精致的木质圆桌上时,灰烬这才意识到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。他们不在仓库,而在一间单人住的小宅子里。原本堆放的杂物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书本与桌柜。有些桌柜放着灰烬没见过的瓶瓶罐罐,另一些则陈列着锻造用的精细工具。最远处的祭坛上摆满了蜡烛,墙壁和天花板上挂着颇具古典风味的冷兵器,木质的枪械和堆叠成山的书籍散落在房屋的各个角落。年轻人灵巧地绕过了各种障碍物,坐在了左侧的矮桌前。他交叠双手放于下颌,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灰烬。窗外的阳光并不明媚,但将这间小屋照得透亮。虽然灰烬对场景的突然转换感到不安,但他并不讨厌这里。

 

灰烬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。他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

“这是你家?”他提出了一个蠢问题。

 

鬼魂得意地笑了,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。他慢条斯理地将刚泡好的红茶倒进精巧的玻璃茶杯里,把其中一盏放到了对面的座位上。

 

他眨眨眼,示意灰烬坐在他对面。

 

灰烬笨手笨脚地挪向圆桌,努力稳住被自己碰到的书堆,让它们不至于散落开来。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已经被拉开的椅子上,端起茶杯,硬着头皮喝了下去。他看见年轻人坐在对面,安安静静地,目光炯炯有神,就这么看着自己。

 

苦涩,但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。这是灰烬对这杯茶的评价。

 

10.

 

他是被园长和办公室主任摇醒的。

 

“天哪,你在仓库睡了一整晚!”主任一早打开仓库门,就看见灰烬躺在杂物堆里。她惊呼着将灰烬扶坐起来,给他盛了一杯温水。

 

“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?”园长冷静地询问灰烬的情况。

 

“不,先生,”灰烬说,“除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”灰烬的头有些疼。“我本来想在仓库放一束花就走,但没想到在这里睡着了。”他环顾四周,发现他带来的花已经不见了。似乎因为在地上躺了一晚,灰烬觉得仓库冰凉的地板有些硌屁股。他在主任的搀扶下缓缓起身。园长明显还想询问什么,但他自己已经乱得一团糟,率先找了个借口离开。

 

他在下楼时摸索腿上的裤包,翻找那个依旧让他感到凉意的来源。他找到一个奇怪的小玩意:那是一枚古老的、乌鸦形状的徽章。灰烬瞬间推断出这是鬼魂放在他身上的小玩意,而这也赫然提醒了他昨晚发生的事不是梦。

 

第二天晚上,灰烬坚持一人加班到最后。是的,他有话想对那个鬼魂说。

 

九点左右,办公室里的灯像接触不良似的闪烁了起来,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。当灯光恢复正常时,门口站着个熟悉的黑影。鬼魂这次保持着他原来的样子,优雅而英俊。

 

即使已经做过心理准备,灰烬难免还是被吓了一跳。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。而鬼魂在门口做出一副被逗乐的模样,感兴趣地看着灰烬。

 

灰烬开门见山,拿出乌鸦徽章,试图还给鬼魂。“这是您的东西吗?”

 

年轻的绅士笑着摇头,后退一步,似乎不想收下他的赠礼。他看了灰烬许久,轻轻叹了口气,最终摘下了那顶独特的三角帽。他纤长的手指戴着贴合的手套,缓缓插进发丝,梳理着自己并不长的头发。那些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像是有生命般地变长,最后被灵巧地扎成了飘逸的马尾。年轻人满意地沐浴在灰烬惊奇的目光下,打理好自己前额的碎发,重新戴上帽子。他看起来更年轻、更加有魅力了。

 

年轻人慢慢走向灰烬,从身后拿出一样东西——那是灰烬被袭击时丢在卫生间的拐杖。灰烬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依靠这个工具行走了。柔顺的马尾随着年轻人的身形微微摆动,让灰烬恍惚间忘记了他是一只鬼魂。他的拐杖在年轻人手中灵巧地转动,最后呈到自己面前。就像在邀请灰烬跳一支狩猎之舞。他怔愣地接过拐杖,感觉有什么东西就要冲破封印,闯进他的脑海。

 

鬼魂大胆地靠近他,贴在灰烬的身前,痴迷地望着灰烬伤痕累累的脸庞。灰烬这才发现鬼魂没有自己高。他的容貌精致又稚嫩,放到现在也就是个大男孩。鬼魂张开双臂,绕过灰烬的后背,再慢慢收拢,将自己挤进了灰烬的怀里。灰烬不知所措,双手悬在半空。

 

这个鬼魂拥抱了他。

 

年轻人神色平静,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。他的脸颊磨蹭着灰烬的外套,表情安详又不舍。最后,他满足地闭上眼,就像睡着了一样。灯光再次闪烁起来,年轻人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。

 

带着最后一抹笑意,他消失在了空气中。

 

房间里的冷意彻底散去了。

 

灰烬保持着双手悬空的姿势,陌生的情绪占满了脑海。那是从内心深处升腾而起的温暖与慰藉。它们就像萤火虫在黑夜中散发的微光,让灰烬感到放松和舒缓。但它们同样是那么的转瞬即逝,以至于灰烬还没来得及细心品尝,就如烟一般消散了。

就像那个消失的鬼魂一样。

 

灰烬听说过,只有当怨灵实现愿望时,才会放下执念,离开人间。

 

“你怎么看,神父?”格曼园长坐在轮椅上。自灰烬向他讲述那几天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后,他劳驾神父来了一趟学校。因为一个月前,灰烬办理了辞职手续,浑浑噩噩地离开了。

 

“我认为,以后都不需要我再来这里了,”加斯科因神父祈祷了片刻,合上随身携带的圣经,揣在了怀里。他对园长露出一个快慰的表情,“幽怨的灵魂在意外中被骑士打动,喜悦将它的怨恨冲刷干净。它终于实现了多年未见的愿望,慢慢地消失,不再扰乱生者的世界。”

 

格曼看向已经被腾空的,曾经属于灰烬的办公桌。

 

11.

 

一个平常的周末,灰烬窝在家里,看着手里的徽章发呆。这是那个鬼魂消失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。很明显,它变成了灰烬的另一份难忘的记忆。

 

“嘿,你愁眉苦脸的在看什么,”法汉通完电话,从沙发的另一边坐起身,端详着他一反常态的表弟,“你现在的样子就像追求姑娘失败被甩掉的小混蛋。”

 

“去你的,法汉。”

 

“嗯?这是什么?”法汉试图拿走灰烬手中的徽章,但被无情地拍开。

 

“算了,待会我有一位朋友要过来,记得去开门。”法汉轻哼一声,又倒了回去,毫不客气地吩咐。

 

“为什么是我…”灰烬话还没说完,就被门铃声打断了。灰烬不满地抽了一下法汉的肚皮,起身去开门。

 

门外是一个打扮得体的年轻人,留着一头利落漂亮的马尾。灰烬定睛一看,竟然分辨不出那个人的性别。

 

“你好先生…我是Zwick。”那孩子腼腆地开口。

 

居然是个男孩。

 

“我是之前在袭击中被你帮助过的大学生。非常感谢你当时救了我和艾琳,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…”原来是那个时候的两位大学生。

 

年轻人羞涩地捧起了一大束花。

 

是明树花。

 

灰烬有些惊讶地瞪着那束花。

 

“您上次实在是伤的太重了,以至于我们一直没能和你搭上话,”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,“很抱歉之前将饮料溅到了你身上。当时艾琳偷偷把她的饮料往我的手上递,而我恰好在之前扔完了身上所有的物品…”

 

“孩子,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。多亏了你的饮料,我才能制服那个坏蛋。”灰烬真的十分感谢这个孩子,也为他的勇气和机智赞叹。

 

男孩开心地扬起嘴角,显然对灰烬的夸赞很受用。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有些紧张:“请问…我今天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?”

 

灰烬以为自己听错了,然而,对方接着重复了一遍。年轻人无比认真的看着自己,希望他能做出回应。灰烬不着痕迹地带过门,把脖子像鸭子一样伸得老长的法汉挡在门后。他看着年轻人的脸,差点出了神。因为他的容貌很眼熟,就像…

 

“为什么?”他问。他实在不忍心开口拒绝。

 

“不必感到困扰。我今天只是想报答你,报答一个为了拯救我差点付出生命的英雄。”

 

真诚是所有猜疑的良药。

 

12.

 

“所以,他想约你出去?”法汉紧追不舍。“八卦”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。

 

“你们是不是勾结好了?”灰烬责备地看着法汉。“我记得你说是‘你’的朋友要到这来。”

 

“但你没有拒绝,不是吗。”法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

 

“可是,他甚至没有见过我的样子…”灰烬感到有些抱歉。

 

“你知不知道,其实在你住院的那一周内,他几乎每天都有来过。不过他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太忙,只是把水果和零食交给我,简单打理一下病房,就匆匆离去了。”法汉鄙夷地哼了一声。他的意思是,他早就被看光了。

 

“所以,当他打理病房时,你理所当然地坐在一旁,就这么看着?”灰烬总能找到一些奇怪的点。

 

某种程度上说,他们哥俩真是半斤八两。

 

当天晚上,他们坐在一家高档餐厅里。年轻人率先招来服务生,利落地点好了食物。

 

“其实我约您出来不只是为了感谢你…我觉得你看起来特别眼熟。”年轻人直率地说。他有些拘谨地摆弄了下马尾。

 

“可是我几乎被毁容了。”灰烬感到奇怪。

 

“不,这并不影响什么,”年轻人解释道,“也许你认为我在开玩笑。可事实上,我感觉我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你了。我从来不曾瞥见你的样貌,但无论如何,我知道那就是你。”

 

灰烬若有所思。他拿出那枚乌鸦徽章,问年轻人有没有见过这个。

 

“这是…”男孩接过徽章,仔细观察了正反面。

 

“不瞒你说,先生。我的姓是雷文亨特,而这是我们家族的家徽。”年轻人把手伸进衣领,掏出脖子上挂着的相似但崭新的配饰。

 

灰烬非常惊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。他刚想询问什么,就被年轻人打断。

 

“对了,”年轻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,摸索着自己上衣的口袋,递给灰烬一个精致的首饰盒。“我上次忘了拿…这个还给您,灰烬先生。我想它对你来说应该非常重要。”

 

灰烬打开首饰盒,里面是一块金属物件。他睁大眼睛,仔细端详着那熟悉的小东西——那是他太阳形状的、闪闪发亮的勋章。只不过勋章背面多了一处弹痕。

 

“我当时在路边上找到了这个,于是一直想当面将它还给您。不过得是在一个体面的时间。”年轻人看见灰烬惊喜的表情,咯咯笑了出来。他洋溢着满足的笑容,双手撑在桌上,就像一个讨要赞赏的孩子。灰烬毫不吝啬他的感情,十分感激地看着年轻人。那是他痛苦的曾经,也是他失而复得的过去。这一刻,灰烬觉得那勋章不再是让自己梦魇的魔盒,而是代表自己勇气与顽强的赞歌。它承载着灰烬对未来的希望。

 

服务生走上前来,为他们准备端上茶水。

 

“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喝酒,所以点了份红茶。这是我最爱的那款。你要试试吗?”年轻人端起茶壶,给灰烬盛了一盏。

 

灰烬接过茶杯,喝了一口。年轻人坐在对面,聚精会神地观察他的反应。

 

好苦。

 

他顿时怀疑自己的那块勋章,迟早又会回到年轻人的手里。

 

 

-Fin-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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